影評 間諜橋－屹立不搖

　　過於煽情的攝影鏡位與剪接，一直都是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為影評人詬病，卻又讓觀眾喜愛的特色，這次新作品《間諜橋》的劇本，由《險路勿近》、《冰血暴》、《醉鄉民謠》的兄弟檔導演：喬柯恩（Joel Coen）與伊森柯恩（Ethan Coen）共同撰寫，描述美蘇冷戰期間的換囚事件。

　　《間諜橋》的攝影、剪接甚至配樂，仍瀰漫Steven Spielberg作品的濃厚風味，也散發強烈的大美國主義，這是Steven Spielberg即便電影展現高超的敘事技巧，也難以迴避的缺點，這項致命缺點也可能讓他再次與奧斯卡擦身而過。

※以下內容涉及劇情，請自行斟酌閱讀。

　　電影開場的第一場戲就非常有意思，馬克萊倫斯（Mark Rylance）飾演的魯道夫阿貝爾（Rudolf Abel）看著鏡子畫著自畫像，有意思之處在於Rudolf Abel將鏡子放在左邊，鼻子朝右，但畫裡畫的卻是鼻子朝左，電影開場的第一顆鏡頭就是從鏡子裡的Rudolf Abel開始，這場戲不僅點出Rudolf Abel善於繪畫，更重要的是鏡子與畫中人的相反臉龐，已經預告Rudolf Abel正是一名雙面間諜，鏡子裡的他和畫中的他，一半真實卻也一半虛假，但無論哪種身分，他都活在政府的體制之下，他的生命侷限在兩種世界裡，鏡位逐漸拉遠，拍攝Rudolf Abel繪畫的背影，那顆鏡頭或許早已將Rudolf Abel能夠置身事外，看待自己的處境的人生態度傳達出來。

　　Rudolf Abel離開家後，立刻遭到探員跟蹤，隨後家門遭到闖入並被逮捕，他不疾不徐的在眾多探員的眼皮下，銷毀了諜報證據，足見他的智慧無與倫比。

　　為了定Rudolf Abel的罪，他們首先找上了湯姆漢克（Tom Hanks）飾演的保險律師詹姆斯唐納文（James B. Donovan）為Rudolf Abel進行辯護，雖然Steven Spielberg在電影中並未明說，但國家選定保險律師替Rudolf Abel辯護，顯然一開始就是想快點定罪，審判只是一種形式。法官也從頭至尾立場皆一致，他輕描淡寫的帶過聯邦探員在無搜索票下擅闖Rudolf Abel住處有無不當的問題，也對Donovan不厭其煩的說服，幫助Rudolf Abel減輕罪責感到厭煩，畢竟這場間諜審判的結果必須贏合美國政府與人民的希望，因此當Rudolf Abel被逮捕後，罪名早已訂定。

　　而Steven Spielberg在其中了安排一場的戲，那就是Rudolf Abel和Donovan在監獄訪客室聽收音機的鏡頭，Steven Spielberg讓鏡頭進入一道門，再往左轉，這時映入眼簾的是訪客室的格子狀玻璃，將畫面自左至右分為三部分：Rudolf Abel和Donovan面對面坐在桌子前，Rudolf Abel在左邊的窗格內，Donovan在右邊的窗格中，收音機則在中間的窗格，Rudolf Abel和Donovan兩個人是站在冷戰時期不同國家與立場的角色，各有其生命歸屬，但收音機的輿論在兩人中間，則呈現非常玄妙，且耐人尋味的鏡頭安排。

　　Donovan在電影中問過Rudolf Abel三次：「你都不擔心嗎？」Rudolf Abel都回答：「這樣會比較有幫助嗎？」這不但凸顯Rudolf Abel超然的心境，以及早已看透美蘇兩國如同小孩般的互相競爭，Rudolf Abel面對命運的心境刻畫，正和開場Rudolf Abel畫自畫像那場戲互相呼應，開場Rudolf Abel看了鏡子，再看一眼畫布，不就像是看著自己身在美國，及身在蘇聯的不同身分嗎？他有辦法跳脫兩大政權仔細端詳，已說明他雖然百分百的效忠蘇聯，但自己命運最終將歸於何處，他早已不重視，不重視也就不擔心了，也因此當法官判他無期徒刑時，在開庭時畫素描的他會如此驚訝：「我不用坐電椅了嗎？」

　　至於艾咪萊恩（Amy Ryan）飾演的Donovan妻子瑪莉唐納文（Mary Donovan）不解Donovan為何選擇接下這案子，Donovan只說這是身為律師的職責所在，但是替國家公敵辯護，注定將遭到民眾譴責，Donovan不但收到恐嚇信，甚至在終於說服法官減輕Rudolf Abel的罪刑，從死刑改為無期徒刑後，Donovan的家遭到民眾砸破，孩子們險些就受傷，來到Donovan家的警察還對Donovan破口大罵，但是老婆沒有怪他，當Donovan帶著歉疚的眼神看著老婆時，老婆反而給予溫柔的微笑，那是身為妻子的支持，也是她愛著丈夫的證明，這抹微笑只一個鏡頭，卻已給予Donovan繼續向前進的力量了。

　　這時奧斯汀史都華（Austin Stowell）飾演的美國飛官法蘭西斯蓋瑞鮑爾斯（Francis Gary Powers）駕駛U-2偵察機，奉命飛往蘇聯上空進行情報擷取的偷拍任務，但首次出任務即遭到擊落，他來不及按下戰機的自爆按鈕，導致Powers被蘇聯抓到後，機上的照片被當成竊取國家機密的鐵證而遭到定罪。

　　不久後，在東西德築起柏林圍牆時，威爾羅傑斯（Will Rogers）飾演一名長春藤大學，研究共產國家經濟制度的美國研究生：佛雷德瑞克普萊爾（Fredrick Pryor），在柏林圍牆附近遭到東德士兵扣留，並遭到起訴，這時蘇聯正好要和美國進行換囚，以Francis Gary Powers交換Rudolf Abel，並派Rudolf Abel的辯護律師James B. Donovan進行交涉，但是不以美國代表進行換囚談判，而是以自身的明義，Donovan在抵達柏林時堅持要一次救兩名美國人，但美方並不在乎Fredrick Pryor，因為Powers掌握了美軍的資訊，美方害怕Powers會被屈打成招而透露美軍機密，但Pryor則例外，對政府而言並沒有價值，但Donovan仍然盡全力的和蘇聯與東德交涉。

　　最後Donovan成功與兩國達成協議，在東西德交界的格林尼克橋（Glienicke Bridge）以Rudolf Abel交換Francis Gary Powers，同一時間Fredrick Pryor則必須在查理檢查哨（Checkpoint Charlie）獲得釋放。

　　電影結局Donovan曾經問Rudolf Abel，他回國後是否會遭到蘇聯懲罰，Rudolf Abel說，換囚之後，看對方是熱情上前擁抱我，或是要求我坐上後座，當換囚結束，美方人員高興的離開，唯獨Donovan仍佇立原地，他在乎的是Rudolf Abel的結局，結果卻看到他坐上了後座，Rudolf Abel點頭以示感謝。

　　Rudolf Abel最後送給Donovan的禮物是Donovan的畫像，在Rudolf Abel的眼中，Donovan如同Rudolf Abel說過小時候常來他們家的人的故事一般，Donovan就是屹立不搖的人！

　　而在Donovan抵達德國，以及電影的結尾，Steven Spielberg以對列蒙太奇的手法巧妙的安排了兩場不同的戲，彼此對列的戲，看似相同，卻在很多細節不同，造就了故事上因情節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解讀趣味，第一是在Donovan替Rudolf Abel辯護的報導登上報紙時，Donovan在火車上發現乘客皆以憤怒的眼神看他，但是當Donovan成功換囚歸國後，再次登上了報紙版面，Donovan則發現一名女士對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另一場是Donovan在德國列車上，親眼目睹試圖穿越柏林圍牆的幾個人遭到駐守士兵射殺而死，Donovan回國後，則在列車上目睹車外一群小孩子穿越某一戶的圍牆，孩子們攀爬而過，卻未發生任何事情，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歷史背景，一樣是攀爬圍牆，出發點不同，結局也就截然不同了。

　　《間諜橋》整體結構明快，Donovan說服蘇聯與東德代表的手段扣人心弦，確實非常精彩，《間諜橋》也在運鏡跟剪接上散發Steven Spielberg特有的風格，卻也過於煽情，比如Donovan的說服言詞激勵人心時，以弦樂為主的磅礡配樂就會出現，藉以增強對觀眾的情感渲染，只是這次和Steven Spielberg合作四十年的配樂大師約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因健康因素，無法為本片進行配樂，改由《刺激1995》、《美國心玫瑰情》、《007空降危機》的湯瑪士紐曼（Thomas Newman）擔任配樂工作，在本片配樂上非常酷似John Williams的磅礡風格，卻也有獨樹一幟的况味。

　　資深舞台劇演員Mark Rylance詮釋的蘇聯間諜Rudolf Abel的演技上非常到位，相比之下Tom Hanks飾演的James B. Donovan則太過完美，宛如聖人般毫無缺點，電影的布局安排也過於大美國主義，將蘇聯塑造成反派國家，不斷的虐待Francis Gary Powers，相反之下美國卻毫無嚴刑逼供，美化了美國的國族形象，這點無疑是導演Steven Spielberg和編劇Coen兄弟在電影布局上，過於一廂情願，與政治確立的致命弱點，使《間諜橋》淪為大美國主義「屹立不搖」的宣傳電影，削弱了劇本本該有的人性層次，非常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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