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共犯》- 每個人心中都藏著秘密與寂寞

 

每個人心中都藏著秘密與寂寞；每個人也都在特意或不自覺中共謀著什麼。

電影由死亡拉開序幕，先是看見一具男屍被打撈上岸，在我們還無從得知他身分、死因時，畫面又切到一群學生向一個穿著同校制服的男孩勒索的畫面，而後勒索者離開，男學生開始收拾自己被甩了一地的物品，搭上電車，這是他上學的路途。接著是另一場死亡，男學生發現防火巷中一個同校女孩仰躺著，頭部周圍到處是還沒完全凝固的血，他的駐足引起另外兩個男孩也停了下來。藉由這件上學途中發生的事，三個同校同年級、本來互不認識且性格迥異的人有了交集點，甚至決定一起調查女孩死因。如此的起頭，讓電影帶著懸疑氣氛，彷彿是齣校園推理劇，然而整部片推理的成分並不大，即便有，也不是什麼嚴謹的抽絲剝繭，推理在這裡可以視為只是連結學生群的道具。

巷弄間的女孩是三個男孩的學姊夏薇喬，而三個男孩分別是被欺負的黃立淮、老師視為問題人物的葉一凱，以及學業優良的林永群，在校方針對發現屍體一事給三人的防範自殺輔導後，他們一起去了學姊的告別式，進而潛入學姊家中進行所謂的調查，他們從黃立淮拿出來的線索認定害夏薇喬自殺的是學姊的同班同學朱靜怡，於是密謀要給靜怡一點懲罰 ── 把靜怡引到學校後山，企圖用裝扮成薇喬的假人嚇唬她。

就在成功嚇到靜怡後不久，在後山湖裡玩水的三人卻發生意外，先是林永群溺水，在另外兩人救援時黃立淮被掙扎的林永群擊中頭部沉入水中，而葉一凱救完林永群後發現黃立淮消失，要再回湖中尋找，卻已經來不及了。接著便回到片頭畫面，黃立淮的屍體被警方打撈上岸。

本被視為壞學生的葉一凱被當作加害者，葉一凱也不為自己解釋，當傳聞越來越嚴重，連黃立淮的妹妹也直稱他為殺人兇手，他索性不去學校了，直到當天也在附近的朱靜怡找上來問他為何要欺負自己以及為什麼他不肯說還有第三人當天也在現場？葉一凱以先前黃立淮提出的指控和證據告訴朱靜怡，是她害死夏薇喬所以欺負她，然而卻被朱靜怡反問為什麼沒懷疑過那些指證，並提起一件自己和夏薇喬僅有的接觸，引起葉一凱的思索；另一方面隱匿自己就是其他學生所說的第三人的林永群在罪惡感的衝極下，瀕臨崩潰邊緣。

劇情說到這裡，我想回頭談談文首說的那句話：「每個人心中都藏著秘密與寂寞；每個人也都在特意或不自覺中共謀著什麼。」

片名叫做《共犯》，我想並不侷限於三人結盟一起潛入夏薇喬家這件事，而其實可以擴大到整個學校再額外進一步推展到整個社會。從開頭夏薇喬的死，首先看見校方的冷漠和武斷，老師們在調查還沒完全就直接用「自殺個案」了結，所謂的去找輔導老師也不過是看看自殺防治影片和寫報告，在學生之間也開始流傳各種和夏薇喬相關的不好傳聞；而到了黃立淮溺死的事件，雖然未再提到校方態度，學生們卻更激烈的直指葉一凱為殺人兇手。老師、學生們的冷漠或八卦心態已然是一種加害，此外，縱使他們的死因實際都是意外，但某個程度來說，卻正是因為整體的疏離導致。

於秘密和寂寞，片裡六個學生或明或暗的都在內心藏著秘密，除了三位男主角某些相處時較輕鬆的片段，寂寞更是無所不在。

黃立淮是寂寞的，為了延續三個人的交集，提起了調查，甚至後來一手計畫讓調查結果指向朱靜怡，此外，在我看來，黃立淮編織夏薇喬死因過程中說的謊，或許是一種投射，他一方面沉浸在這得來不易的友情中，一方面又不自覺的將自己和其所幻想、推論的死者重疊；他妹妹黃詠臻是寂寞的，與哥哥同校，卻因為哥哥怕自己也被霸凌而不親近。

葉一凱是寂寞的，被當作壞學生，黃立淮死後，更是被當作全民公敵看待，卻堅持位朋友守密；林永群即使不乏同學圍繞，但那些人從來只是想與他討論功課。

夏薇喬的寂寞除了總讓自己等待的母親，在學校也格格不入，當她被同學私底下懷疑偷班費，而聽見總是在人群中的朱靜怡輕巧的回了一句：「又沒有人看到。」使她對擺脫寂寞燃起一份希望，當她意外和朱靜怡同時想借「異鄉人」後，她特意在自己看完後直接拿書給朱靜怡，並且在圖書館中書本原來的位置放上自己的日記，希望朱靜怡看，但朱靜怡沒有，使她再次掉入絕望中。朱靜怡則是太過清透，她對各種傳聞都抱著沒求證沒親見就不隨之起舞的態度，如此的她，身在這樣的環境，儘管總在人群中看似怡然，但心中也不難沒有或多或少的失落寂寞。

整部電影最使人震驚的一句話莫過於夏薇喬告別式後，黃立淮等三人與夏母偶遇，並謊稱與夏是好朋友後，對另外兩男說的：「反正只要大家相信，就會是真的。」儘管也因為這段話，觀眾也許早早就能感覺到關於夏薇喬的可能死因，有一部分是黃立淮在虛構。我欣賞的是後段幾個角色陷入混亂時，前半某些句子在這裡的重複剪接，方才提到那句話也是在葉一凱被認定為兇手後再次出現而讓力道更加猛烈。

音效在《共犯》中也是個出色的元素，除了氣氛的醞釀，某些特殊、反覆出現的音效其實暗暗緊扣著劇情和情緒，如不同層次的高頻，而最明顯的莫過節拍器聲，出現的時機都是在黃立淮腦中邊計畫邊說話的時候；又例如劇中人物下定決心或劇情快速推演時，就會有時鐘指針跳動的聲響。

無法忽略的要素還有「水」，水底、血、雨、積水和湖，和水有關的場景在整部片占了大半，有些時候即便沒拍到也仍然有雨聲水聲，黃立淮在開頭被勒索時，那群人的聲音也有像是在水中聽見的效果。個人認為水在這部片和音效扣住劇情這點類似而又同時象徵了疏離隔閡，人們似乎永遠要在這溼答黏膩的處境下脫不了身。

最後，想特別強調《共犯》並不是一部有工整推理的懸疑片，若要抱著看推理劇的心態看，鐵定是要失望的。但就人際、人心的糾結與探討上，以台灣電影來說表現不錯，再加上音效、攝影等技術層面的輔助，我想這部片有一定的精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