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職場的眾生相：《華麗上班族》

導演：杜琪峰

編劇：張艾嘉

主演：周潤發、張艾嘉、湯唯、陳奕迅、王紫逸、朗月婷

美術設計：張叔平

音樂設計：羅大佑

第一次認識杜琪峰是透過他1999年的作品《鎗火》，《鎗火》敘事精煉簡約，再搭配十足風格化的音樂，不僅奠定了杜琪峰在香港的地位，作品本身也成為香港影史上的經典之一；這次選擇進電影院看《華麗上班族》，主要是好奇這位素來以警匪黑道片聞名的導演到底會如何處理這樣的題材。《華麗上班族》改編自舞台劇《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藉由數位上班族男女的勾心鬥角與告白，描繪一幅白領階級職場的眾生相。

眾信集團新進菜鳥李想滿腔熱血地開始第一天的上班生活，與他同期進公司的琪琪則是董事長何仲平的寶貝千金，但她選擇隱瞞身份，像新進職員一樣從底層起步；總裁張威自年輕起就跟著手腕高明的何仲平，而她和何仲平的曖昧關係早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只是沒人敢大聲說出口；管理財務的蘇菲有個論及婚嫁的未婚夫，卻因為她捨不得放棄優渥的薪水而與未婚夫的關係陷入瓶頸；副總裁大偉似乎與張威關係匪淺，公司的錢也被他偷偷調去做私人的用途，顯然是不懷好意......。這些衣裝華麗的上班族，為了金錢奮不顧身地投入戰場，也因為金錢遍體鱗傷地黯然退場。他們日夜被時間鞭笞，商場無情，但生命更無情，世間有情人冀求的功成身退，可能只是一則無法實現的神話。

飾演張威的張艾嘉同時身兼此片編劇，在舞台劇版本的《華》亦有亮眼的演出。杜琪峰、張艾嘉與美術設計張叔平將場景打造成一個適合上演各種心機計算的表演空間，明亮的日光燈、錯落有致的樓梯與圍欄使得大部份的空間看起來像座監獄，令人害怕的是這座監獄沒有隔間也沒有牆壁，它一直無形的延伸，既無限制卻也毫無自由可言，誰都無法脫逃，從琪琪母親住的病房、李想的家、蘇菲的家到眾信集團的辦公大樓皆是如此。就好的面向來說，張叔平的設計有點Lars von Trie《Dogville》的味道，然而似乎又卡在舞台劇場景與實驗電影的尷尬位置。但是無論如何，《華麗上班族》的美術設計的確令人印象深刻。

杜琪峰在鏡頭語言上使用大量的中景和特寫，身為觀眾必定會感到些微心理的壓迫，不過就一齣音樂劇的可塑性而言，表現手法過於單調；在演員調度上，周潤發、張艾嘉、湯唯擁有優秀的演技和肢體表達，但是《華》一片設限於導演景框的選擇，沒有百分之百發揮其長處，不免有點遺憾。從《華》的呈現上看得出有與好萊塢歌舞片或百老匯音樂劇較勁的野心，不過整體而言戲劇張力仍然不足，角色的刻畫也不夠深刻。如果將《華麗上班族》與好萊塢歌舞片做比較，後者更為成功、更能打動觀眾的因素顯然在於其豐富的音樂性、動作設計與場面調度。畢竟以歌舞劇這種類型電影來說，除了電影本身的敘事語言之外，音樂更是扮演了傳遞訊息（人物內心戲、故事核心概念）的重要角色，其本身足以構成一套敘事系統。

以2002年的Rob Marshall《Chicago》為例，《Chicago》在畫面呈現上便將現實與幻想、人物對外溝通與個人內心獨白分區分的很清楚，令人難忘的旋律也替每位角色寫下厚度，音樂與影像所欲傳達的內涵是相輔相成的；《華》的音樂風格與電影主題的搭配度應該還可以再更高。我覺得電影最後一場戲的探戈（如果沒記錯的話）其實是很好的選擇，因為探戈的音樂性很能表現愛情的進退攻防和職場上的對峙角力，如果能當成電影的序曲或主調，說不定可以為電影增色不少。不過音樂設計羅大佑似乎更偏好搖滾震撼的風格，以衝擊性來說，搖滾的確是比探戈來得強烈，不過就電影本身想要表現的職場明爭暗鬥，似乎又過於直接，少了點偷雞摸狗的味道。

將《華麗上班族》與好萊塢歌舞片做比較，或許有失公允。若以另一部2005年、同樣是香港導演拍的音樂片《如果‧愛》和《華麗上班族》相對照，其實可以看出近年來華語音樂片的特色。我覺得陳可辛在《如果‧愛》的場面與演員的調度上略勝杜琪峰一籌，燈光設計也更為豐富；但是在《如》和《華》音樂的作詞上都十分口語，好像只是把原本的台詞套進旋律裡，也不曉得導演和音樂設計是否有意如此平鋪直敘。不過身為一個中度偏食且受到好萊塢歌舞片影響頗深的觀眾，我更希望《華麗上班族》音樂的旋律、曲風、作詞都能夠成為導演的敘事手段之一，而非僅僅流於表面上的歌舞劇形式。不過如果能有更多華人導演願意嘗試歌舞片的極限與各種可行性，或許華語歌舞片能有機會跳脫好萊塢目前現有的框架。我們不如靜待並且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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